第十二章

   汉·索罗留下丘巴卡看守“千年隼号”，自己率领蕾伊、芬恩和BB - 8沿着一条长长的石阶走进堡垒主楼。汉·索罗已经许多年没来这里看望堡垒的主人了，希望她对他的好感没有改变吧，否则他们还不如去跟拉思塔兽相处。
 “不好意思，再问一次，我们来这里干什么？”芬恩问道。
 “给你们的机器人换一艘没被第一军团盯上的飞船。你以为我和丘伊找到‘千年隼号’是因为运气好吗？如果连我们的扫描设备都能找到‘千年隼号’，你觉得第一军团还会远吗？要把BB - 8送回抵抗组织，玛斯·卡纳塔就是我们的最佳选择。她经营这酒铺已经一千年了，只有和她相处过，你才懂得欣赏她的好……”他告诫两个年轻人：“一会儿我来说话，你们干什么都行，千万不要盯着看。”
 “看什么？”蕾伊问道。
 “什么也别看！”汉·索罗没好气地说。
   一行人登上石阶顶，穿过大门，然后沿着一条长廊走进一个宏伟的大厅。这里和汉·索罗去过的其他酒馆一样，陈设简陋，喧闹扰攘。满大厅的桌子旁坐着各色人等，有蓝胡子的纳克人，笑个不停的阿布杜里亚人，还有一身黄毛、胖胖的弗里戈西亚人。有一个女人穿着黑白相间的迷感布紧身衣，正坐在一个身材魁梧的多伍廷人雇佣兵的大腿上。有个浑身上下松松垮垮的盖多林人拖着一条假腿，一瘸一拐地在人群中走动。在大厅的一个角落里，有三个浑身白毛的两足种族龇牙咧嘴地对着他们咆哮。汉·索罗认得这三个哈斯克人，他们就是臭名昭著的“哈斯克三胞胎”，他毫不示弱，马上对着他们吼回去。在这种弱肉强食的险恶环境下，汉·索罗向来不会示弱。如今他带着三个小家伙，更要先发制人了。所以他怒目圆睁，用杀人的眼神四处扫射，不时恶狠狠地骂几句，把那些潜在的挑衅者逼退。
   可是汉·索罗唯独对一个人没有目露凶光。这人又矮又瘦，肤色像烂掉的柑橘，浑身都像汉·索罗的脸那样布满皱纹。她身上的衣服都是松垮垮的，可光头上却紧紧地缠着一条头巾，头巾的一端低垂下来。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挂在她腰间的皮带上，不住地晃荡；她的手指和手腕上还戴满了戒指和手镯。可是最引人注意的是她眼睛上戴着一副像望远镜那么巨大的护目镜，还有她的一张小嘴巴竟然能够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叫声。
 “汉——索——罗？”
   整个大厅突然变得寂静无声，就算是有虫子爬过，汉·索罗也能听到。“嘿，玛斯。”他答道。
 “还说要神不知鬼不觉呢……”芬恩嘟囔着，“这回可好。”
 “你这儿还没倒闭哪？”汉·索罗大声问候玛斯。
 “还撑着呢！”玛斯一边喊一边从大厅的另一头向他们走过来，“都怪那个欠账欠了二十几年的骗子！”她来到汉·索罗跟前，抬头看着他，“你能想象有这么无赖的人吗？”
   汉·索罗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大概或许未必不能吧……”
 “我的小男友呢？”玛斯问道。
 “丘伊还在修理‘千年隼号’呢。”
 “多可爱的伍基人啊！”玛斯转头看着芬恩和蕾伊，“真不好意思。”
 “为什么不好意思？”芬恩问道。
 “因为这家伙肯定已经把你们卷入大麻烦了呀。”玛斯又转头对汉·索罗说，“来！快进来坐！快告诉我这次你又想求我干什么，我都等不及了！”
   玛斯拿出许多好吃的东西，摆在铺了瓷砖的长桌上款待他们。芬恩只是老老实实地吃自己那一份，可蕾伊却是狼吞虎咽，任何食物一摆上来就立刻被这个苗条的姑娘尽数吞进肚子里。看她那架势，好像害怕那些食物会被马上拿走似的。色香味？完全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她的首要目的是把能吃的东西都塞进嘴里、填进肚里。芬恩不禁想，她在贾库星球都吃过些什么呀？或者换个更精准的问题：她在贾库星球都没吃过什么呀？
   汉·索罗向玛斯叙述他们如何摆脱高维亚死亡组织，却很诡秘地不提运送拉思塔兽的事情。玛斯听得津津有味，当他说到BB-8带着什么东西时，玛斯就更加兴奋了。“一张去第一座绝地圣殿的地图！找到卢克·天行者！我从来没有对他失去过希望！”
 “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因为我真的想求你一件事情呢。”汉·索罗说道。
   玛斯冲他扬起了下巴。“你要借钱。”汉·索罗闻言，咧开的嘴角有点颤抖。“嘿嘿，拉思塔兽的事情我早就听说了。”她转头看着蕾伊，“这些吃的还行吧？”
 “好吃！”蕾伊在百忙之中拨冗答了一句。
   汉·索罗指着BB-8：“我需要你帮忙把这机器人送回抵抗组织那里。”
 “我？”玛斯问道。
 “要是再顺便借点钱就最好了。”汉·索罗补充道。
   玛斯凑到他面前：“我会帮你想办法避开斯努克的追兵，可是应该去抵抗组织的人不是我！你自己心知肚明！”
 “莱娅不想见我呀。”
 “你能怨她吗？现在这场战争比你们夫妻吵架重要得多！小汉，回家吧。”
 “什么战争？”蕾伊完全不明白他们两人在说什么，所以忍不住在百 忙之中又拨冗问了一句。
 “就是当前唯一的战争，与黑暗面的战争！这么多年来，我目睹了邪恶以不同形式出现，以前是西斯、帝国，今天是第一军团。他们的阴影正在整个银河系蔓延，我们所有人必须同心合力抵抗他们！”
 “你发疯了？”芬恩说道，“你四处看看吧，早就有人认出我们了！我敢打赌，第一军团已经派兵追过来——”他突然停住不说了，因为他留意到玛斯正在调整护目镜，使她的一双眼睛显得更大了。“索罗，她在干吗？”
 “我也不知道，”汉·索罗答道，“反正不是好事。”
   玛斯爬到长桌上面，一直走到芬恩的面前。“只要你活的时间够长，你就会在不同的人脸上看到相同的眼神。现在我正在看着一双眼睛，这双眼睛属于一个想逃跑的男人。”
 “你根本就不了解我！”芬恩闻言，当场爆发了。
 “我从哪里来，我见过些什么，你都不知道！你也不像我那么了解第一军团，他们会把我们都杀光！我们每个人都必须逃跑！”他一下子站起来，“我这就走！”
   蕾伊很吃惊，不禁紧紧锁起双眉。“你说什么？”
 “我必须逃到银河系的外环星域去，我想立刻出发。”芬恩继续说道，完全忽略了蕾伊。
   玛斯指着门外大厅里的一张桌子。“大脑袋，红衣服，闪闪发亮的枪，红色头盔，耳朵那儿还画着火焰。他们就是去外环星域的，你只要给他们干活儿就能上船。去吧。”
   芬恩看着蕾伊，可是蕾伊不想看他。于是芬恩把爆能枪掏出来递给汉·索罗。“很荣幸认识你，我是说真的。”
   汉·索罗既不看他，也不接枪。“你留着吧。”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他们一起经历了风雨磨难，却要在这么尴尬的境况下分手，确实很扫兴。可对于一个士兵来说，聚散离合不正是人生的一部分吗？你在患难困苦中和战友结成生死之交，然后就分道扬镳，各奔前程。
   芬恩的前程就是远离第一军团和抵抗组织，去一个文明世界。
   蕾伊呆坐在玛斯的长桌前，被芬恩突如其来的离别深深地刺痛了。她好几次救了他的性命，可是如今他说走就走，随随便便就把她扔下不管，就像丢弃爆能枪的空弹匣那么轻易。在蕾伊短短十数年的生命中，如果说她学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她亲近的人最终总会抛弃她。蕾伊忍不住埋怨自己那么傻，竟然妄想芬恩会与众不同。世界本来就是这么残酷，独自闯荡才是正路！孤身一人，你只需要照顾你自己，你不会被亲近的人伤害，你可以过得好好的！
   既然是这样，为什么蕾伊突然发现自己正在往外追呢？
   芬恩站在大厅里的一张桌子旁，正在和一个人商量搭顺风船的事情。那个人穿着一身红，肩披一件黑色斗篷，头戴一个画着火焰的头盔，肯定就是玛斯提到的那个星际飞船船长。看样子，裹在这套抢眼服装里面的船长应该是一个人类，可是他旁边那个拄着假腿的胖副官，还有他手下的其他船员明显都是异族人。
   蕾伊不理会那些异族人的目光，径直走到芬恩面前。“你到底在做什么？”
 “请等我一下。”芬恩对船长说，然后带蕾伊离开桌子旁。
   她不给他机会找借口。“你听到玛斯的话了吧？你也卷入了这场斗争，我们俩都不可能置身事外了。”当蕾伊凑近了仔细端详芬恩，她心中的怒火平息了不少，因为她看到了一个和自己一样迷惘、心情和自己一样矛盾的年轻人，“你心里一定有这样的感受。”
   他避开了她的目光。“我不是你想象的那种人。我一点也不……特别，无论从哪方面看我也没有过人之处。”
 “芬恩，你在说什么呢？你跟他们英勇作战是我亲眼看见的——”
 “我是一个冲锋队员。”芬恩说。
   芬恩的坦白反而让蕾伊更加困惑了。他是一个冲锋队员？他是第一军团的士兵？难道她对他的了解——还有她对他的感觉——都是假的吗？
 “我不认识我的亲人，因为我从小就被他们抓走了。他们把我养大，一直训练我做同一件事情——杀死我的敌人。可是当我参加第一场战斗的时候，我就做出了一个选择，我不要替他们杀人！所以我逃跑了，有幸逃到你身边。”芬恩开始哽咽，可是他很快就恢复过来，“你问我是不是抵抗组织的人，当时你看着我，你的眼神……从来没有人这样看过我。我真的为自己的过往感到羞耻，可是我已经和第一军团一刀两断，我再也不会回去了，”他停了一下，“蕾伊，和我一起走吧。”
 “你不要走。”蕾伊恳求他。
 “你要好好照顾自己，珍重。”芬恩很悲伤地说完最后一句话，然后就回去找那个船长和那帮船员了。蕾伊也转身离开，她不忍心再看见芬恩的身影。
   凯洛·伦很气恼。
   他气恼赫克斯将军和手下竟然让那艘货船逃掉了，他气恼自己在贾库星球第一次看见那个冲锋队员的时候明明已经有不祥预感，却不相信自己的直觉！他气恼最高领袖竟然担心他——凯洛·伦——会变节转投光明面。
   此时他身处歼星舰上自己的舱房里，四周一片黑暗。虽然这里只有他一个人，可是凯洛·伦还是开口说话了。他压低声音，语气中充满了尊敬。“请原谅我，我又感受到光明面的诱惑了，最高领袖也察觉了。请向我展示黑暗面的强大威力吧，我会扫平挡在我们面前的一切障碍。请给我指明方向吧，外祖父，我一定会完成您未竟的伟业！”
   凯洛·伦面前的神龛正中心供奉着一件秘器。这是一个标志、一个象征，当年它纵横银河系，没有一个人不惧怕它。后来它在烈焰之中熔化变形，变成一个比原来更恐怖的形状。现在虽然碰上去冷冰冰的，可是它里面散发出来的邪恶之火从来没有熄灭过。
   它是一个死去的人留下来的遗物。凯洛·伦感觉到自己和这个人之间连着一根黑暗的纽带。
   它就是达斯·维达面具的残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