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蕾伊跑进密林深处，终于停下了脚步。跑了那么久，她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她只是需要跑，直到筋疲力尽为止。
 “哔”的一声，BB-8向她滚了过来。蕾伊眨了眨眼睛——该不会又是幻觉吧？难道他真的跟了她一路？
   这个宇航技工机器人又发出“哔哔哔”的声音，提出一个问题：他想知道蕾伊打算带着他去哪里。带着他？蕾伊只不过与他同行过一段路途而已，并不意味着今后就要和他相依为命了呀。芬恩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吗？
   可是无论蕾伊怎么恳求，小机器人就是不肯离开。他一定要跟她走，哪怕是回贾库星球也无妨。
 “不行！你必须回到他们那儿！”她说，“你肩负重任，他们可以帮助你完成这个任务。而我只是个无名小卒，我帮不了你呀。”
   突然，天空中传来轰隆隆的巨响。蕾伊抬头张望，透过树顶的缝隙看到一队战斗机正朝玛斯城堡的方向降落。每一架战斗机上面都有相同的徽记：红色方块里嵌着一个锯齿边的圆圈。
   第一军团已经发现他们了！
   蕾伊立即朝着古堡飞奔。汉·索罗和丘巴卡马上就会陷入第一军团的重围，她决不能坐视不理。汉·索罗对她有知遇之恩，蕾伊要证明自己配得上他的信任。
   蕾伊跑到一座山顶，俯瞰古堡，发现已经来晚了。只见TIE战斗机列队绕着古堡转圈，用激光炮狂轰滥炸。一队队冲锋队员跳出运兵飞船，包围着古堡的残垣断壁，向一切移动的物体扫射。
   蕾伊绕着森林边缘潜行，想找机会从后门溜进古堡。可是一艘穿梭机降落在前方，挡住了她的去路。舱门打开，一个头戴金属面具、身穿黑袍的人从飞船里面走了出来。
   蕾伊在古堡地窖看到的幻象里就有这个人！
   爆能枪的枪声突然响起，蕾伊周围的树木都中弹着火了——原来是一队冲锋队员发现她了。蕾伊连忙蹲在一棵树后，拔枪开火还击——或者说她希望自己拔枪开火还击。她的爆能枪只是发出“咔嗒咔嗒”的 声音，却没有发射，直到最后蕾伊拨开了爆能枪的保险，这才成功射出能量束。她第一次开枪就击倒了两个冲锋队员，迫使敌人的小分队立即后撤。
   蕾伊也顺势躲进灌木丛中，找到了更好的掩护。“你继续逃跑，别让人看见！”她对忧心忡忡的BB - 8说，“我替你挡住他们！”
   这一次小机器人竟然听从了蕾伊的吩咐，一下子就消失在密林深处。蕾伊则慢慢向前走，端起爆能枪随时准备射击。
   突然，那个面具黑袍武士无声无息地从黑暗的林中走了出来。蕾伊完全想不到他是怎么赶到自己前面的，可是她不用猜也知道这人的用意。只见他激活了手中的光剑，一道长长的红色光刃应声而出，同时点燃的还有两道短的激光火焰，形成了一个与剑柄垂直的护手。如果持剑者技艺不精的话，反而会被这个灼热的护手所伤。
   蕾伊开枪了。
   那人的光剑上下飞舞，把她射出的每一道能量束都挡开了。
   蕾伊只能不停地扣扳机，因为除此之外她已经无计可施了。那人挡开最后几道能量束，然后伸出了手掌。
   蕾伊突然四肢痉挛，全身上下动弹不得：她的双腿、她的两臂、她的十指……甚至连呼吸也变得困难了。
   面具黑袍武士大步走到蕾伊面前，他的声音透过面具的滤声器传出来。他讥讽道：“你既不认识我，更不了解我，竟然二话不说就要杀我？”
   蕾伊的舌头还能动。“我为什么不杀你？我知道你们第一军团是什么货色！”
   他绕着蕾伊踱步。“你一副害怕的样子，可是应该感到恐惧的人其实是我。刚才是你先开枪的，是你逼迫我自卫的，你竟然还厚着脸皮谴责第一军团野蛮凶残？”
   他走到她身旁，举起手中的光刃，用炽热的红光照着蕾伊。“古怪……真古怪……”他透过面具凝视着蕾伊，“你是谁？”
   虽然她的舌头和嘴唇都能动，可是蕾伊一声不吭。她什么也不想告诉他。
   他熄灭了光剑，把剑柄挂回腰间，然后伸出一只戴着手套的手，在蕾伊的太阳穴和脸颊上轻拂。蕾伊不愿意看他，连忙把目光转向别处。
   虽然没有目光接触，可蕾伊还是感觉到他的存在。她觉得心中一阵麻痒，几根无形的触手在她脑海中游走，把她的童年记忆一幅一幅展现在她眼前，仿佛在一台数据终端上播放出来。
   他有点失望地说：“这么说来……是真的吗？原来你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吗？你只是贾库星球上面的一个拾荒者？”
   蕾伊紧闭双唇。他的触手继续在她的脑海中蠕动翻腾——触手顶端化作一片片手术刀似的利刃，开始往她的思想深处探寻。蕾伊越抵抗，触手的尖端就变得越锋利。
   这时候，芬恩出现在蕾伊脑海里，那几根触手猛地蹿上去把他缠住。“你见过我手下这个叛徒，你甚至开始关心他了。”
   蕾伊并没有放弃抗争，她努力回忆别的事情，随便什么事情也好。突然，她意识到这样做反而让他有机可乘。“你还见过——那幅地图！”
   他的触手像爪子一样猛地插进蕾伊的记忆深处，蕾伊在脑子里发狂似的挣扎。突然她脑中一片空白，然后就很幸运地不省人事了。
   他们一行人从古堡地牢逃回到地面上，玛斯给了芬恩一个很简单的命令：“把女孩和机器人找回来。”
   芬恩看了一眼四周的瓦砾废墟，想起他刚才逃出古堡的时候把爆能枪丢了。“我需要一件武器。”
   玛斯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你已经有武器了。”于是芬恩点燃了蓝色的光刃，轻若无物的光剑在他的手中发出嗡嗡的声音。他挥剑在空中一划，感觉光剑成了他手臂延伸出来的一部分——而且长出来的这一段可以用来杀人！
   附近的一队冲锋队员留意到这一道明亮的蓝色光刃，立即朝他们开枪。
   汉·索罗和丘巴卡马上扑倒在遮掩物后面开枪还击。三个冲锋队员出现在他们背后，举枪瞄准，正要突施暗算。芬恩救人心切，情急之下挥舞光剑不要命地扑了上去。
   三个敌人吓了一跳，芬恩已经抢到他们面前，光刃如斩瓜切菜般划破盔甲和骨肉，瞬间就砍倒了两个人。第三个冲锋队员迅速回过神来，立即抛开手上的爆能步枪，抽出一根闪着蓝色电光的防暴警棍，不住地挥舞。芬恩挥剑斜劈，敌人低头避过，顺势一撞，把芬恩撞翻在地。然后他紧追两步，举起电棍往下砸，眼看就要把芬恩打得脑浆迸裂而死。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能量束突然射过来，把那个冲锋队员击倒了。
   开枪救他的不是别人，正是汉·索罗。这位老走私客带着伍基人赶到了芬恩面前。
 “你没事吧？”汉·索罗一边问一边伸手把他拉起来。
   芬恩拾回光剑——刚才他摔倒的时候，光刃已经熄灭了。“谢谢你，我还好。”
   问题是他还能好多久呢？更多冲锋队员赶过来增援，把他们包围了，形成了三打一的局面。“放下武器！快！”敌人对他们吼道。
   汉·索罗和丘巴卡都投降了。芬恩虽然很不情愿，却也只能照办。光剑落在地上，随即被一个冲锋队员赶上来捡走了。
   芬恩的两个同伴，一个在小声说话，一个在低声咆哮，正商量下一步怎么做。可是另一队冲锋队已经赶到，再怎么挣扎也于事无补了。他们已经成了第一军团的俘虏，性命危在旦夕，估计连今夜的灿烂星光也无缘看见了。
   芬恩仰望苍穹作别，却猛然看见漫天星光正对着他闪耀。
   那不是星光——是X翼战斗机！
   一个飞行中队瞬间就来到了大湖上空，一边俯冲一边开炮。第一军团猝不及防，有些飞船刚准备抵抗就被击落，大部分TIE战斗机早已降落在被它们炸毁的古堡废墟四周，于是也落得个灰飞烟灭的下场。
 “是抵抗组织！”汉·索罗欢呼道。
   每个人——包括第一军团的士兵和他们的俘虏——都四散逃奔找掩护。可是白色盔甲给X翼战斗机提供了极佳的靶子，所以冲锋队员大片大片地倒下。
   芬恩本来想在地上捡一把步枪，随即改变了主意：他要用玛斯赠送的那件武器。于是他从一个倒地的冲锋队员身上搜出了那把光剑。
   领头的那一架X翼战斗机的黑色机身上画着橙色的赛车条纹，只见它在空中盘旋变向，猛烈扫射残存的冲锋队员和TIE战斗机。“这个飞行员真厉害！”芬恩自言自语道。
   突然，芬恩瞥见一个人影从树林里走出来，走向一架等候在旁的穿梭机。这人头戴面具，身披长袍，似乎完全不关心身边冲锋队员的死活。
   凯洛·伦！
   他双手抱着一个脸色苍白的年轻女孩。
 “蕾伊！”
   芬恩向穿梭机狂奔过去，却被敌人的交叉火力网挡住去路。“不，不，不……蕾伊——蕾伊！”
   他的呼喊声淹没在飞船起飞的噪声里。那架穿梭机带领着其余几艘没被炸毁的飞船急速上升，转眼就飞上了半空。
   芬恩强忍着眼泪，独自走回堡垒，找到汉·索罗。
 “他把她抓走了，”芬恩说，“你看到了吗？蕾伊被抓走了，她被抓走了！”
   汉·索罗挤开芬恩：“让开！”
   芬恩顿时呆住了，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他听见几米开外传来玛斯的轻声细语。“是的，他们已经把蕾伊抓走了。”她对BB-8说，机器人以哔哔声回答，“我知道。可是我们决不能放弃希望。你带着很重要的信息，快去转达给你们的人吧，他们需要你的帮忙。”
   机器人很听话地离开了。玛斯来到芬恩跟前。“看来我需要好好装修一下了，对吧？”她透过护目镜凝视着芬恩，突然笑了，“噢？哈！”
 “什么？”芬恩问道。
 “现在我看到别的东西了。”她说，“我看到了一双眼睛——勇士的眼睛。”
   他的儿子——他和她的儿子——参与了这次袭击。
   他的心快要碎了。
   抵抗组织的运输飞船缓缓降落在古堡旁。汉·索罗站在战场的废墟当中，凝视着一别经年的她走出飞船。遥想几十年前，在死星内的一条过道上，他与她初次相逢。当时她身穿华贵的公主长袍，与今天所穿的普通连衣裤简直有天壤之别。她一头棕色的秀发已经变成灰白色，虽然还是梳着辫子，却已经失去了年轻时候的光华。
   她向汉·索罗走过来，举手投足间依然流露出王者风范。伴在她身旁的还是那个笨手笨脚的礼仪机器人——除了一条移植的红色手臂之外，他全身锃亮的金色已经变成了斑斑驳驳的黄褐色。这个机器人的正式名字是C-3PO，不过汉·索罗私底下给他起了各式各样的外号。至于她，历史赋予了她不同的名字和称号——从奥德朗公主到抵抗组织领导人——可是对于汉·索罗来说，她只是莱娅，也就是他的妻子。
   BB-8滚动着跟随C-3PO走到一旁，开他们的机器人联席会议去了。汉·索罗已经听说了，原来是C-3PO发现了他们在塔科达纳星球的准确位置。在玛斯的古堡里有一个普普通通的GA型号机器人服务员，是抵抗组织间谍网络的成员。正是他给C-3PO通风报信说BB-8在这儿。也就是说，汉·索罗的一条老命竟然是这根老金棍救的。不过，这个人情……他是必须抵赖的。
   机器人离开后，夫妻二人终于有了片刻独处的时间。
 “你换发型了。”汉·索罗说。
   她扬起一条眉毛，看着他的衣服。“你还是那件外套。”
 “不，这件是新的。”
   两人静静相对了片刻，就被丘巴卡一声兴高采烈的欢呼打断了。伍基人迈着大步扑上来，把莱娅紧紧地搂在怀里。莱娅听着丘巴卡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脸上不禁露出微笑。拥抱过后，伍基人心满意足地走进了运输飞船。
   在伍基人亲身示范过后，夫妻二人这才拥抱在一起。汉·索罗已经忘记上一次这样抱着莱娅是什么时候了，他真的很想念她。这时候他要是提起他们儿子的消息，必然会毁了这么温馨的一刻。可是他必须说出来，就算会后悔也非说不可。
 “我看见他了，”汉·索罗说道，“他刚才就在这里。”莱娅只是闭上眼睛，一点也不惊讶，仿佛她早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