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噬光者的觉醒

   第七号船坞。翡翠岛的废弃疮疤。
   巨大的钢结构骨架锈蚀不堪，像巨兽腐烂的肋骨，刺向铅灰色的天空。海水拍打着布满藤壶和裂痕的水泥堤岸，发出空洞而潮湿的回响。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海腥味、铁锈味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源自地底深处的腐败甜腥气息。裴远紧贴着冰冷潮湿的混凝土墙壁，像壁虎一样在巨大的废弃龙门吊阴影下潜行。脚下是湿滑的青苔和碎裂的贝壳。螺丝拼凑出来的地图路线，如同鬼画符般刻在他脑海里，指向船坞深处一个被巨大防波堤和坍塌杂物半掩的、毫不起眼的方形井口——伪装的地质勘测井，归墟地宫真正的入口。
   他绕开几个早已失效的监控探头残骸，终于靠近了目标。井口被一块沉重的、布满海藻的合金盖板封死，边缘的缝隙里渗出微弱却令人心悸的幽蓝光芒，伴随着一种低沉的、如同巨大引擎在深处运转的嗡鸣。空气在这里似乎更加粘稠、冰冷，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挤压着胸腔。
   就是这里了。地狱的入口。
   裴远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胃液和剧烈的心跳。他按照螺丝地图上标注的、一个早已废弃的物理解锁阀位置，摸索着井口侧壁一处被厚厚海盐覆盖的金属面板。用力撬开面板，露出里面同样布满锈迹和蛛网的复杂机械结构。他掏出螺丝临时塞给他的、一个简陋的自制信号干扰器（据螺丝说能暂时欺骗井口最基础的生物扫描），小心翼翼地接入几个接口，然后抓住一个沉重的、冰冷的手动转轮。
 “嘎吱——嘎吱吱——”
   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在死寂的废弃船坞里格外刺耳。转轮异常沉重，每转动一圈都耗费着裴远巨大的力气。汗水混着冰冷的海水从额角滑落。随着转轮的转动，井口中央那块厚重的合金盖板，开始缓缓地、极其不情愿地向内滑开！浓烈的、混合着浓重土腥、机油、消毒水和那种腐败甜腥气的冰冷气流，如同封存了千年的墓穴气息，猛地从张开的缝隙中喷涌而出！裴远被呛得一阵剧烈咳嗽。
   缝隙越来越大，足够一人侧身进入。下方是绝对的黑暗，只有冰冷的合金爬梯向下延伸，没入深不见底的幽暗。那低沉的嗡鸣声变得更加清晰，仿佛来自地心深处某种活物的心跳。
   裴远最后看了一眼外面灰蒙蒙的天空和海面，将螺丝的干扰器固定在井口内侧一个隐蔽位置（希望能多撑一会儿），然后义无反顾地侧身，钻进了那道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裂缝，踏上了向下的爬梯。
   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瞬间吞噬了他。爬梯冰冷刺骨，带着湿滑的海水凝结物。他只能凭借触感，一步步向下。空气中那股腐败的甜腥味越来越浓，几乎令人作呕。不知爬了多久，也许几十米，也许更深，脚下终于触到了坚实的地面——冰冷、潮湿、带着一层滑腻的粘液。
   强力手电的光柱刺破黑暗，照亮了眼前的景象。
   这里像是某种巨大的、被遗弃的工业管道交汇处。粗壮的、锈迹斑斑的金属管道如同巨蟒般在头顶和四周纵横交错，表面凝结着暗绿色的苔藓和水珠。墙壁是粗糙开凿的岩石，覆盖着厚厚的、散发着幽蓝微光的菌毯，像某种活物的皮肤，随着深处传来的嗡鸣微微脉动。空气湿度极高，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霉菌和金属锈蚀的味道。脚下的地面覆盖着一层滑腻的、半透明的胶状物，踩上去发出令人不适的“噗叽”声。
   死寂。绝对的死寂。只有手电光柱扫过时，那些幽蓝菌毯发出的微光，如同无数只窥伺的眼睛。
   裴远握紧了腰间唯一能称得上武器的——一把从锈水区带来的、沉重的合金扳手。螺丝给的地图在这里几乎完全失效，只有模糊的方向指示：向下，向核心。
   他小心翼翼地沿着一条相对宽阔的管道间隙前行。每一步都踏在未知的恐惧之上。手电光柱扫过前方一个拐角。
   就在光柱移开的瞬间！
 “呜——汪！吼！”
   几声低沉、充满嗜血欲望的咆哮毫无征兆地从拐角后炸响！紧接着，三道迅疾如风的黑影猛地扑了出来！
   不是人！
   是怪物！
   它们有着犬类的轮廓，但体型比最大的獒犬还要庞大！全身覆盖着溃烂流脓的暗绿色肉瘤和裸露的、如同冷却岩浆般的黑红色肌肉束，散发出强烈的腐肉恶臭和硫磺气息。它们的爪子异常巨大，如同扭曲的黑色镰刀，闪烁着金属般的光泽，每一次刨地都带起一溜火星和刺耳的刮擦声。最骇人的是它们的头部——没有眼睛，只有两个不断滴落着粘稠黑液的空洞，一张咧到耳根的血盆大口中，獠牙交错，滴淌着腐蚀性的涎水！
   腐爪猎犬！司徒玄用光石辐射扭曲的生物兵器！
   三头猎犬瞬间锁定了裴远这个入侵者，带着腥臭的恶风，从三个方向猛扑而来！速度之快，远超裴远的反应极限！死亡的腥风瞬间将他笼罩！
   裴远大脑一片空白，身体的本能再次接管！他猛地向侧后方翻滚，动作狼狈却险之又险地避开了正面一头猎犬的扑咬！沉重的合金扳手下意识挥出，狠狠砸在另一头猎犬的肩胛骨上！
 “铛！”一声闷响，如同砸在坚硬的岩石上！扳手脱手飞出！那头猎犬只是踉跄了一下，发出愤怒的咆哮，似乎毫发无损！而第三头猎犬的利爪，已经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抓向他的面门！
   完了！裴远瞳孔骤缩，死亡的阴影瞬间将他吞没！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嗤嗤嗤——！”
   数道刺目的、带着高频嗡鸣的蓝色能量束，如同毒蛇般从拐角后激射而出！精准地打在裴远身前的地面上，激起一片灼热的碎石和焦糊的青烟！能量束擦着裴远的身体飞过，将他逼得连连后退！
   拐角后，两个身穿黑色战术护甲、戴着全覆盖式头盔的佣兵走了出来。他们手中的武器造型奇特，如同粗短的金属棒，前端延伸出幽蓝色的能量刃，正是刚才发射能量束的源头——脉冲切割刀！他们的护甲上，清晰地喷涂着司徒集团的权杖齿轮徽记。
 “嘿，看我们发现了什么？”一个佣兵的声音从头盔的扩音器里传出，带着戏谑和残忍，“一只迷路的老鼠？还是主动送上门的新鲜‘饲料’？”他手中的脉冲切割刀随意挥舞着，幽蓝的刃光在昏暗的地宫中划出危险的轨迹。
 “处理掉。”另一个佣兵的声音冰冷而简洁，如同机器，“别弄脏了试验品回收区。”
   三头腐爪猎犬在佣兵出现的瞬间，变得更加狂暴，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但似乎受到某种约束，没有立刻扑上来，只是将裴远的退路彻底封死。它们滴着涎水的巨口，那空洞的眼窝，都死死“盯”着裴远。
   前有光石武器，后有变异怪物！裴远陷入了绝境！他背靠着一根冰冷的粗大管道，退无可退！汗水混合着地宫的湿气，瞬间浸透了后背。脉冲切割刀那高频的嗡鸣如同死神的低语，腐爪猎犬喉咙里的低吼是地狱的伴奏。他手中空空如也，沉重的扳手早已不知飞到了哪个角落。面对现代能量武器和变异怪物，他就像一个赤手空拳闯入火药库的原始人！
 “老鼠，游戏结束。”戏谑的佣兵抬起脉冲切割刀，幽蓝的刃尖对准了裴远的心脏，能量束蓄势待发！
   裴远的瞳孔因为极致的危险而收缩到了针尖大小！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求生的本能！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向旁边扑倒！
 “嗤——！” 灼热的蓝色能量束擦着他的肩膀掠过，将他身后的管道外壁熔出一个焦黑的坑洞！高温灼烧的剧痛瞬间传来！
   他狼狈地翻滚，试图拉开距离。但另一个佣兵已经冷酷地堵住了他的去路，脉冲切割刀横扫而来，目标是他的双腿！同时，三头被激怒的腐爪猎犬也失去了最后的耐心，咆哮着从不同方向扑来！腥臭的涎液几乎滴到他的脸上！
   避无可避！死路一条！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裴远！就在这生死一线的瞬间！
   裴远在翻滚躲避佣兵横扫的刀光时，后背重重地撞在了侧后方的岩壁上！而那块岩壁，与周围覆盖着幽蓝菌毯的区域不同，裸露着一大片粗糙的、闪烁着不稳定幽蓝光芒的矿石！正是光石原矿！
 “呃啊——！”
   当他的后背皮肤接触到那冰冷、粗糙、散发着强烈能量波动的矿石表面的刹那！一股无法形容的、狂暴到极致的冰冷洪流，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猛地刺穿了他的皮肤、肌肉、骨骼，狠狠扎进了他的脊椎神经，直冲大脑！
 “嗡——！”
   脑海里仿佛有一颗炸弹炸开！不是之前那种撕裂般的头痛，而是一种…被强行唤醒的、如同海啸般的冲击！
   冰冷的金属房间！刺眼的白光！束缚带勒紧四肢的剧痛！
   穿着白大褂的人影晃动，手中拿着闪烁着同样幽蓝光芒的注射器！一个冰冷的声音在宣读：“实验体‘猎犬’，编号7，光石抗性强化第三阶段，开始注入…”
   难以言喻的痛苦！仿佛灵魂被撕裂、被冻结！身体在束缚带下疯狂痉挛！一个模糊但坚定的信念在痛苦中嘶吼：撑下去！为了…韩洁！为了…摧毁它！
   这些混乱、痛苦、充满绝望和挣扎的记忆碎片，伴随着那股涌入体内的狂暴光石能量，如同开闸的洪水，瞬间冲垮了意识的堤坝！身体仿佛不再属于他！每一根肌肉纤维、每一条神经末梢，都被这股冰冷而狂暴的能量，以及那被唤醒的、千锤百炼的战斗本能所彻底支配！
   时间仿佛在裴远的感官中变得粘稠、缓慢。佣兵横扫而来的幽蓝刀光轨迹，在他眼中变得清晰可辨。腐爪猎犬扑击时带起的腥风气流，肌肉的每一次收缩，爪牙撕裂空气的路径，都如同被慢放的电影镜头！
   他的身体，在意识反应过来之前，已经做出了动作！没有思考，只有本能！被光石能量和痛苦记忆双重激活的本能！
   就在脉冲切割刀即将斩断他双腿的瞬间，裴远的身体以一个人类几乎不可能做到的、违背物理惯性极限的角度猛地后仰，同时左脚如同毒蛇般精准弹出，不是攻击佣兵，而是狠狠踹在他持刀手腕的护甲连接处！
 “咔嚓！”一声脆响！佣兵腕骨脱臼的剧痛让他闷哼一声，脉冲切割刀脱手飞出！
   而裴远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后仰的身体如同压缩到极致的弹簧，借着蹬腿的反作用力，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朝着那把旋转着飞在半空中的脉冲切割刀扑去！
   快！快得只剩下残影！
   他的右手，如同演练过千百遍般，精准无比地抓住了脉冲切割刀那粗糙、带着能量余温的金属刀柄！
 “嗡——！” 脉冲切割刀落入他手中的瞬间，刀柄内部的能量核心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发出一声比之前更加高亢、更加狂暴的嗡鸣！幽蓝的能量刃瞬间暴涨，光芒刺眼！
   这一刻，时间流速恢复正常！
   扑空的腐爪猎犬发出愤怒的咆哮，再次猛扑！另一个佣兵惊怒交加，抬起武器就要射击！
   而裴远，握着这把陌生的、狂暴的能量武器，身体却如同拥有了自己的意志！他根本不需要思考如何操作！手腕翻转，脉冲切割刀在他手中划出一道简洁、致命、带着完美弧线的幽蓝轨迹！
 “噗嗤！”
   刀光精准地掠过最先扑到眼前那头腐爪猎犬的脖颈！高温高能的能量刃如同切过黄油，瞬间将那颗狰狞的头颅与庞大的身躯分离！暗绿色的腥臭血液如同喷泉般狂涌而出！
   身体借力旋转，脉冲切割刀顺势反撩！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
 “嗤啦！”
   另一头从侧面扑来的腐爪猎犬，从下颚到腹部，被幽蓝的刀刃干净利落地剖开！内脏和滚烫的、散发着硫磺恶臭的血液哗啦啦流了一地！
   第三头猎犬似乎被同伴的惨死震慑，动作迟滞了一瞬！
   裴远眼中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被冰冷能量和杀戮本能充斥的漠然。他脚下一蹬，身体如同鬼魅般突进！脉冲切割刀如同他手臂的延伸，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从第三头猎犬大张的口中狠狠贯入！
 “嗷——！” 短促的惨嚎戛然而止！能量刃从怪物后颈穿透而出！
   三头腐爪猎犬，在电光火石之间，被一个初次握持能量武器的人，以近乎艺术般的效率屠杀殆尽！
   直到此刻，那个被踹脱臼手腕的佣兵才刚稳住身形，惊恐地看着眼前如同地狱魔神般的裴远。另一个佣兵的射击动作也僵在半空，头盔下的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裴远缓缓转过身，沾满暗绿色兽血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手中的脉冲切割刀，幽蓝的光芒映照着他那双冰冷的、似乎也隐隐闪过一丝不稳定幽蓝光芒的眼睛。他微微歪了下头，看向那两个佣兵，如同在看两具尸体。
 “怪…怪物！” 脱臼手腕的佣兵发出惊恐的尖叫，转身就想逃跑！
   而裴远，动了。
   他的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只留下一道幽蓝的刀光残影！
 “噗！噗！”
   两声极其轻微的、如同热刀切过油脂的声音响起。
   两个佣兵的身体僵在原地。下一秒，他们的头颅伴随着喷涌而出的血泉，缓缓从脖颈上滑落。无头的尸体沉重地栽倒在地，发出沉闷的声响。
   地宫入口通道，瞬间恢复了死寂。只有脉冲切割刀高频的嗡鸣声，和地上几具尸体流血的“汩汩”声，在幽暗的空间里回荡。
   裴远站在原地，剧烈地喘息着。刚才那电光火石般的杀戮，仿佛抽空了他所有的力气。脉冲切割刀沉重的刀柄在他手中微微颤抖。他看着地上佣兵和怪物的尸体，看着自己沾满粘稠兽血的手，眼神中充满了巨大的茫然和…一丝冰冷的惊悸。
   刚才…发生了什么？
   那行云流水的杀戮动作…那对能量武器如臂使指的感觉…那在生死关头被光石能量和痛苦记忆强行唤醒的、不属于现在这个“裴远”的战斗本能…
   他低头，看向自己刚才触碰光石矿脉的后背。那里的衣物被灼烧出一个破洞，皮肤上留下了一片不规则的、如同烙印般的幽蓝痕迹，正散发着微弱的热量，隐隐作痛。
   实验体…猎犬…光石抗性强化…那些被强行唤醒的、痛苦而破碎的记忆碎片，冰冷地浮现在脑海。
   一个可怕的、却又无法回避的念头，如同毒蛇般缠绕上他的心脏：失忆前的自己…到底是谁？是司徒玄的…实验品？还是…专门用来对抗这种恐怖光石力量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