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类别:科幻灵异 作者:--字数:6759更新时间:25/08/16 09:41:38
   两天之后,他上山时发现教会的白色卡车正等着他。威尔用一架他自己制作的雪橇拉着一头处理好的雄鹿,汗流浃背地站在剥皮时用来挂猎物的钩子下面。他这台雪橇是用从白杨林里砍来的两根树干做成的,上面捆着小树枝,再用降落伞的伞绳全部捆在一起。这架雪橇能让他将猎物从三千米外的击杀地点带回来时变得轻松一些,不过也没那么轻松。
   他站在那里看着卡车,接着又看看他那座小屋坐落的空地,但除了卡车之外,他什么也没看到。他太累了,咳嗽了一声后才把那头鹿挂了上去。接着他走到已经变成灰烬冷掉的篝火旁,扒开了冰。威尔放下了肩上的枪,将包放在地上,正在这时,朗尼从放兔子的地窖里走了出来。他走到卡车旁边,掀开冰盒的盖子,正要把兔子和剩下的肉往里放,这时他才看到威尔站在那里。
 “我看你过去三周一直很忙。”朗尼低头看着冰盒,又看了看威尔。朗尼头上戴着一顶卡车司机的帽子。他像教会的所有成员一样留着胡子,两条蛇形文身从T恤袖子中露了出来,盘过他前臂,直到手的地方。
 “我以为你明天才来呢。”威尔扫视着空地,想知道朗尼是不是一个人来的。
 “出了一些事。”
 “什么事?”
 “那种能让我想起你的事。”朗尼笑了,从卡车那里往威尔站的地方走了十几步。“我帮你找了一份替我们做事的工作。”
 “我喜欢我现在的工作。”
   朗尼绕着那头雄鹿转了一圈,打量着。他轻轻吹了一声口哨,咯咯笑着说:“它真漂亮。”
 “等我把它剥皮剔骨,剩下的肉应该能有三十千克。”
 “你要把脑袋留下?”
 “我打算把它挂在屋里。”
   朗尼盯着他,用舌头舔了舔上唇,然后舔了舔嘴里面的牙龈。
   他从牙齿里剔出了什么东西,弹到了一边。“那对鹿角可以当成一件不错的礼物,送给约翰或圣父。”
 “我击中了它的心脏,肉质应该还好,我只需要把它挂在钩子上处理一下就好。”
   朗尼笑了:“你在这里干得很棒,不要觉得我们已经把你忘了。”威尔看着朗尼。朗尼身高一米八左右,差不多和威尔一样高,但非常瘦削。那两个文着蛇的前臂上都是肌肉和筋骨。威尔听说过朗尼的这两条胳膊,虽然他从来没有见过朗尼伤害谁,但他们都说朗尼的双拳像响尾蛇一样快。
 “把这头鹿剥皮剔骨需要花费大概二十分钟时间,清理肌腱,分开各个肌肉群要再花一个小时。你有那个时间吗?”
 “只需要剥掉皮扔到卡车后面就可以了。伊甸之门那里有很多人可以帮忙切肉,保护好它的头部。”
   威尔提起了他空空的水壶走进了房子,把壶按进水桶里,看着气泡冒出来,直到装满为止。他站在那里喝掉了壶里的水,然后再次装满。回到朗尼和那头鹿那里的时候,朗尼正在看那把步枪。
 “这把点308,你开过枪了?”朗尼问道。
   威尔回答说:“对。”
 “这够打一头大灰熊了吧?”
   威尔等待着,他不喜欢事情这样继续发展。
   朗尼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袋子,捏了些烟草,接着从同一个袋子里拿出纸,卷成了一支烟。“我们遇到了一些问题,而我认为你是能够解决这个问题的人,”他卷好了烟,把烟叼在了嘴里,“来一根吗?”
   威尔谢绝了,他走到鹿身边,解开了用来固定鹿的伞绳。他听到了打火机点火的声音,然后是吐气的响动,等到把伞绳从鹿的下腹部和腿上解下来后,威尔就只能闻到烟味了。
 “你认识二二四地区的克肖吗?”
 “我认识克肖,他的住处离这里大约三十千米。”他跪了下来,从腰带上取下刀,在鹿每个膝盖和后面的肌腱处都划出一个小洞。接下来,他拉过架子上的钩子,把鹿吊了起来。那头鹿就这样四肢伸开,在他面前摇晃着。“他们还在养牛吗?”
 “如果周日去听圣父讲道,你可能就知道了。你很少去那边,可能会觉得自己不去也没人注意,但我注意到了。顺便我想告诉你,几周前教会接手了这些牛。”
 “接手?”
 “做了一些改进。”朗尼抽了一口烟。他走了几步,低头看着下面的原野。回来的时候,他说道:“我想让你去捕杀一头大灰熊,它昨天抓走了一头小母牛。”
   威尔停下了手中剥皮这项精细的活儿,刚才他正在鹿的臀部和大腿上忙活着。他看着朗尼说道:“你这是要我违反一大堆法律法规。”
 “你不正在这么做吗?你以为我们让你在教会的土地上安营扎寨,你还可以挑挑拣拣吗?”
   威尔不喜欢这样的交流。没错,也许他确实在这里做得不错,但与朗尼冲突不会对他有任何好处。“做好计划了吗?”
 “这就是我来这里的原因。”
 “灰熊是食腐动物,”威尔说,“它们是机会主义者。你永远不会知道要如何解读或理解它们。如果需要的话,它们甚至会杀死自己的孩子。
   它们也是侥幸存活下来的。你要我杀的这头熊,它可能刚刚从这里经过,可能只是看到了小母牛就过去了,现在可能已经在数千米外了。”
 “如果并非如此呢?”
 “我们可能因此被关进监狱。你懂的,对吧?”
 “我们的土地上发生的都是我们自己的事。”
   威尔咂了咂嘴。沾血的刀子握在他的手中,他转了转眼珠,看了看这座小屋的空地,没发现任何可以逃走的路线。“我在越南的时候,有一只老虎曾杀死过驻扎在我们基地里的人。它来来回回地出现,不停伤害我们的人。我们竭尽全力想杀死它,却只找到它的爪印和血迹,没有人活着看到过它,它可能是个幽灵。”
 “然后你杀了它?”
 “不,”威尔说,“怎么能杀死看不到的东西呢?”
   朗尼抽完了烟,把烟屁股扔进了篝火里。“你认为这头熊是超自然的存在?你认为这头熊是上天的报应?圣父会喜欢的,对他来说这就是圣经。”
 “不,”威尔说,“我不知道这该死的事情,而且我帮不了你。”
 “威尔,你知道你不可以说这种话。”朗尼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瓶子,把盖子拧开,喝了一口。他一直盯着威尔,说:“需要一点酒精来刺激你一下吗?”
 “不。”威尔说。
   朗尼又喝了一口,然后坐在篝火旁的一块切开的原木上,抬头看了看威尔。“对你来说事情可能会变得更糟。”朗尼说,“像你这种一直待在外面的人没有看到我见过的东西。你不知道最近他们都让我们做了什么的。”
 “圣父选择让我待在这里。”威尔说。
 “但是圣父说就要到那个时候了。”
 “是这样吗?”
 “他让我们去看那些迹象,非常明显的迹象。所有苦难都会在东部挣脱桎梏。它要来了,而且会席卷全国。威尔,我了解你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是信徒,不像我们现在这些新鲜的血液,但你会成为信徒的。总有一天,你也会和我们其他人一样,需要被拯救。”
 “我看到你一直在坚持你的信仰。”威尔看着瓶子和它的主人。
 “积习难改。”
 “没错。”
   朗尼又喝了一口酒。他望着那片空地,还有更远处的群山。昆虫在即将落山的太阳所散发的最后一丝光线下舞蹈。“那头老虎最后怎么样了?”
 “负责人与当地村民进行了交涉,他们建议挖个坑。敌人曾经在我们身上使用过这种方法,用来屠杀我们,把我们打入地狱。也许你听说过,他们把削尖的棍子放在坑底,上面盖上小树枝编成的盖子,再伪装一下,其他工作就由重力完成了。”威尔再次将刀切过皮肤,将皮扯下,直到前腿处,然后再把每条腿后面用刀片划开,用力一拽。
 “你们就这样抓到了老虎?”
 “不,老虎在等待,它一次只带走一个人。它在丛林中等待着,观察着。它很坚定地知道我们打算杀了它,我们一直没有成功。”
 “这他妈的是什么?”朗尼又喝了一口,“为什么你他妈的不先把这个故事讲给我?”
 “有时候你得知道,你没法总得到你想要的东西,这一点很重要。”
 “这是双向的。”朗尼说。他看着威尔的工作,然后他起身准备离开。
 “你最好把那玩意儿扔到我卡车后面。在去克肖那边挖出坑之前,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你没法抓住它。”威尔说。
 “好吧,我会尽我所能,我也需要你的帮助。”
   威尔停下了脚步,站在他之前看到那头熊的地方,迎接即将到来的雷雨。他转身仰望他的小屋,屋顶歪歪扭扭,烟囱上有个铁皮帽,整座小屋仿佛就是森林本身的一部分,那么小,在小山顶上又似乎毫无特色。从朗尼出现到现在,时间已经过了一天,威尔正用一根绳子拎着三只海狸赶路。那天早上,他在岸边开枪,然后看着它们浮出水面。他赤身裸体地走进了池塘,一直走到脚触不到池底。过了一会儿,他把它们拎了起来回到岸边,回头看了看几天之前被熊撕扯过的那个洞。水和血液滴在他赤裸的前臂上,然后落在下面的泥泞里。他将每只动物掏空,把肉保存下来,然后绑住了它们身上的香腺。
   克肖的营地离这里三十多千米,但是如果穿过森林和原野,差不多能把这段路程减半。下午的时候,他站在熊当时站的位置上,试图思考熊的想法,看熊走过的路径,了解熊的世界。
   威尔做了一个梦,思绪在时间中漫游,他忽然想起了小时候听过的一个故事,这个故事从开拓时代就一直在他的家族中流传。熊的身高是普通男子的两倍,矿工和伐木人一直在捕杀,导致它们几乎灭绝。
   牧场主们会射击视野内的一切东西。可是这些熊只是饿了,只是尽其所能想生存下来,并且用它们所知的唯一方式去实践这一点。
   夜里,他醒了,坐起来看这块被他当作营地的空地。这里离克肖的地还有八千米左右。他之前登上山脊,来到这处能够俯瞰整片土地的地方,并建立了这处营地。夕阳下的天空像在蓝黑色的海上泼了橙色染料一样,他吃了一些摘到的蓝莓,还有用猎物做出来的熏肉。五十米外,海狸从树枝上垂下,夜晚的微风吹动着它们,扁平的尾巴就像一张风帆。
   他从梦中醒来,看着那条绳子,看着海狸黑色的身影在蓝色星光下转动。他咳嗽了一声,吐了一口痰。随后沉默了下来。他的眼睛扫过每棵树,每一片草地,仿佛处处都藏着未知的威胁。
   在东方,一道淡红色的光出现,仿佛临近黎明的太阳,但他知道那不是太阳。他站起身来,把羊毛毯子折起来,然后拉上两只靴子,伸手拿起步枪,开始走过这片空地,穿过荒草及膝的原野。
   来到远处的森林之后,他闻到了一股烟味。又走了一百米,穿过斑驳的影子和头顶常绿茅草下的那汪月光,他已经能够听到下面崇拜者们的呼唤。再走一百米,他来到了一块延伸出两侧四百米长的宽阔的岩壁间,这些岩石勾画出了下面的河谷。一条河流过岩壁的底部,水黑得像墨似的,但火光照亮了水面。再远一点,他可以看到一堆篝火。垒起的木头高达三米,火焰又往高处伸出七八米。他可以感受到热量飘到了河上,然后升起,温暖的涡流和河上清凉的空气在他面前,像旋涡一样旋转。
   篝火在下方的圆形区域投下了影子,在那里威尔看到了那些来崇拜毁灭的人影。他们吟唱着祈祷和敬拜的语句,低头跳着自己编出的混乱舞蹈。在这个距离,他什么都听不清楚,声音在岩壁上弹起,在热风中迷失。威尔之前听过,知道这声音在说些什么,不过他并不喜欢去想这些事。他们是伊甸之门教会的一部分,就如朗尼所说,他们在做自己喜欢的事情,用自己选择的方式崇拜。因为这是他们的土地,不管威尔是否喜欢,他都在十二年前来到他们这里寻求救赎。他们救赎了自己,让他成为现在的样子——渔猎执法官或者偷猎者,捕猎大大小小的动物。
   他离开岩架,发现了下方阴影中的岩石,然后架起步枪,对准下面在转圈跳舞的那四十多个人,他打开瞄准镜的盖子,扫视着周围,那里有许多穿着教会白色长袍的人。他用瞄准镜从满面胡子的男人扫到头发蓬乱的女人。他看到了形形色色的男女,他们的动作投下了细长的阴影,双腿和手臂的影子洒满了炽热的地面,就像某种变形的生物,一半是兽,一半是人。
   就在他用瞄准镜盯着那圈人的时候,人们又排成了一列,从那堆木头一直排到河边。他把眼睛从瞄准镜上挪开,胳膊肘用力撑着向前移动,来到了悬崖边缘。他向后一伸手,又拿起步枪,小心翼翼地不让灯光照到玻璃上,低头看着河中圣父的身影。他大概五十多岁,一直是一副无动于衷的面孔,任何看到这张脸的人,都如同在经受恐惧或者救赎。他穿着自己的长袍,站在及膝深的水中。水沾在布料上,一直浸湿到胸前,袍子从胸部垂下,显出他身上强壮的肌肉。他仰望
着天空,吟唱着,一个一个地把敬拜者邀请到他面前,把他们的头淹在河中,按在那里,任凭他们在水里扑腾和挣扎,不管他们想要抓住什么。
   受洗之后,所有人又都聚成了一团。有些人穿着长袍,有些人穿着自己的衣服,他们挤在一起,有些人被挤在阴影之外。有些人在发抖,有些人明显受到惊吓。这些人的前面有一个人拿着枪,还有几个人带着砍刀。这几个人走过人群,剩下穿洗礼袍的人跟在他们身后,在岸边把他们围住。人群中拿着一把大型左轮手枪的人是圣父的弟弟约翰·席德。他稍微单薄一些,但是两个人长得差不多。他们都蓄着胡子,文着文身,而且都长着一双似乎在黑暗中也能看清一切的全视
之眼。
   约翰带着左轮手枪走进水中,停在了离圣父只有一两米远的地方。他们俩等着手拿步枪和大砍刀的人把这些新的礼拜者带过来,每个人都像自愿的一样,依次受洗,然后被卫兵带回岸边。虽然威尔以前曾经见过这种洗礼,但他没有看到过这样男女都被强行浸入水中的情景。
   朗尼已经把变化告诉了他,而且威尔过去经常参加布道,所以他也不会对下面正在发生的事情感到惊讶。不过威尔觉得,自己的信仰正在逐渐消逝。
   许多人在岸边哭泣,威尔可以看到他们的肩膀在明显地颤抖,脸上露出了恐惧。他看着他们,仿佛看到他们都被关在泡泡里,里面的声音无法逃出来。他们之间的距离和匆匆的流水吸走了他们的呼喊,以及他们为这次强迫举行仪式所发出的抗议。
   有那么一会儿,他把瞄准镜放在人们身上,看着他们来到水中,试图抵抗,试图摆脱抓住他们的人,但没有一个人能够走远,每个人都面对了同样的命运——接受洗礼。
   威尔已经加入教会很多年,但之前并没出现过现在这种要非自愿的人受洗的情况。几年前,他看到的是许多人自愿受洗,并奉献自己的灵魂。他像那样站在河边,穿着长袍,在他们之中尽他自己的一份力,将自己的灵魂献给了教会。但那仿佛已经是另一种生活,一个与他现在的身份和被赋予的角色相距甚远的过去。
   他看够了,从悬崖边离开,站起来向森林走去。忽然他听到了远处霰弹枪击发的声音。他冲到了悬崖边,低头看去。他看到许多人蜷缩着,守卫站在他们的周围。不过更远处,还有很多自愿的人站在水里等待着圣父和约翰。威尔无法分辨是谁开的枪,他盯着河流,想看看是不是有尸体在被急流冲走,最终会消失在视线外河流的转弯处。但是他没有看到任何尸体。等他再次把目光投向圣父的时候,他已经开始继续进行洗礼了。见证了这一切之后,威尔再次回头望向了河边那片空荡荡的地方,急流把水变成了白色,他不确定自己都看到了什么。他让目光在那里徘徊,看着水从下方流过。他想到了洗礼的意义和洗掉的罪过。
   所有人都把头埋在水中的时候,威尔从悬崖边离开了。他不需要知道圣父现在会对他们说些什么,也不需要再看了。因为他对整个过程都十分清楚。十二年前自愿前往教会之前,他就听说过。他回到了营地,又把那段话对自己重复了一遍:“我们正站在一道巨大的峡谷边缘,下面就是人类的命运。人类已经对创造出的那些带来纷争的机器变得麻木,但我们没有。我们,只有我们,被选中在这场灾难中幸存,在之后进行重建。我们都是天使,是少数走在返回伊甸园之路上的人。我们是一家人,我是你们的圣父,你们是我的子民。团结一心,我们要前往伊甸之门。”
   清晨的薄雾笼罩着远方的原野,青草和牛粪的气味在空中徘徊。威尔来到了斜坡的顶部,看着下面克肖的房子。他沿着围牛的围栏向前看,铁丝落在了圆形区域的边缘。他还看到一小股烟气从烟囱顶端冒出来。
   他开始沿着通往山顶的砂石路前进,穿过一排松树后,看到了下面的谷仓。其中一扇宽阔的门敞开着,门板的下角躺在泥里。房子里面黑黑的。虽然他可以闻到空气中有牛身上的气味,但是并没有看到它们。他又走近了一些,想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想知道熊是否曾再次来过,会不会现在就会从那片更大的阴影中现身,而身上还留着刚刚屠杀后的新鲜血液。
   他什么都没发现,那里只有干草和刷着油漆的畜栏,被遗忘的动物那令人陶醉的香气早已不复存在。他再次出来的时候,看到教会的白色卡车正停在路边,离松林很近,离房子较远。一把铁锹和一把锄头靠在车上,两只黄色的牛皮手套放在柄的顶端,就像临时做成的稻草人。
   五十米外,纱门打开的动静吓到了威尔。他转过身,朝朗尼站的那条门廊的方向望了过去。对方用手指拽着胡须,目光越过草地和碎石射向威尔。
   威尔走上前,朗尼已经从他的口袋里取出了一个袋子,开始卷烟。他站在门廊上,穿着一件薄的棉背心,布料紧紧地贴在胸上,一直到裤腰的位置。他的头发很乱,脸上有清晰的睡觉印迹。他吐了一口痰,舔舔嘴唇,看着威尔。而威尔一只肩上背着海狸,另一只肩上背着枪。
 “你在这儿睡觉?”威尔问道。
 “有时会。”
   威尔看着他在口袋中翻找着,然后拿出了打火机。朗尼捧起打火机,将火焰带到唇边,香烟燃烧了起来,第一口烟气被吸入肺部。所有这一切都是一种刻意缓慢的宣泄,烟雾和空气,微风的变化,以及烟雾擦过他的皮肤。现在,混合了奶牛气息的烟味使得牛的消失显得更加明显了。“牛都怎么了?”
 “被吃了。”朗尼说。
   威尔看看他身后开着的门,仿佛牛仍然在里面。“克肖他们呢?”
 “走了。”
 “走了?”
   朗尼微微笑了一下,看着威尔,然后弯腰又吐了一口痰,他甚至没打算把痰吐到外面。
   威尔把海狸留在了厨房的柜子上,然后去了洗手间。完事之后,他回到了从客厅伸出的小走廊。他刚刚洗过手,所以双手还有些湿。他把手蹭过衬衫的胸前,然后翻过来再蹭干另一边,这样把手擦干,就像用皮带磨剃刀似的。
   走廊对面那间卧室的门关着,他推开门,看了看里面。一张大床,床单两端都拉起来了。两个枕头,上面有两个脑袋躺出来的凹陷,仿佛睡在那里的人几分钟之前才起床,现在正打算去外面走走,或是等着咖啡过滤结束。
   他转身沿着走廊继续前进,离开了厨房和客厅。他来到另外两间卧室,依次推开每扇门,各向里面瞥了一眼。其中一间的墙壁是蓝色的,里面挂着一些自制的飞机模型。另一间的墙壁是粉红色的,有一张梳妆台,顶上排列着毛绒动物和塑料小马,很多都倒着,但仍有一些保持着各种各样的姿势,就仿佛从孩子的西洋镜里拍出来的凝固瞬间。
 “我听说你有个女儿。”朗尼站在走廊的尽头,离这里大概三十步远。
 “你听说了?”
 “他们把这份监视你的工作交给我的时候就是这么说的。”
   威尔看着粉红色的墙壁,看着横跨整个窗子的散开的窗帘。他有一个女儿,一个妻子,一个家庭。在这之前威尔已经过了一辈子,他的妻子和女儿不再和他在一起了,他们不再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了,这是他的错。虽然他来到了圣父这里,来到了伊甸之门,但他知道这里没有宽恕。
   他闭了一会儿眼睛,闻到灰尘的味道,里面还藏着某种甜蜜的东西,他几乎可以辨认出来。再次睁开眼睛之后,他转过身来,看着朗尼,问道:“这里到底怎么了?”